寄至味於淡泊 建盞雋永的美學
建盞
是中國黑釉瓷裏深沈內斂的代表之作
是極簡美學中最為奪目的傳世星辰
在小小的盞中綻放它獨特的魅力
建盞胎厚,釉色灰黑,不經意間,輕易被忽略成路邊攤上的茶碗,但它最美的就是釉層間閃現的斑斕立體花紋,隨著人工的控製,天然的成全,呈現不同的深邃。
工藝是一門最古老最正直的手藝。手,在創造這個世界的同時,它也變成了一個世界。手藝人,內心是以手藝為美的,也以手藝而崇高。一只好盞靠的就是匠人的技藝和造化,自然的給與,是我們人為無法完成的,這就是建盞的魅力。
有人說:
「觀南宋的曜變時,底座不斷旋轉,在一片漆黑中,一個個光圈閃耀著妖異的光芒,而且隨著光線角度的不同,光環的顏色會變幻不定,看著就讓人敬畏莫名,完全不像是人間燒出來的瓷器。」
藤田美術館藏曜變天目內部
日本人用「碗中宇宙」這種詞形容它,就仿佛在觀星辰大海,高深莫測。
藤田美術館藏曜變天目內部
建盞如此之美得從宋代開始。
宋代整體「崇文抑武」,實行「文人治國」,於是雅致、內斂、含蓄、雋永的審美情趣及理念成為一時風尚。這是個植根於生活,而又不斷發掘的時代。它們有一種近乎細致的審美,宋詞和宋瓷均是如此。人會用心去體會一個小小的細節,從柳樹的新芽,到黃昏的瀟瀟雨,再到到人們頭上輕輕顫動的一個首飾,如「雙鬢隔香紅,玉釵頭上風」一般。
宋瓷也是如此。它更多的依靠其質感、顏色、器型,更單純的去表現美。這也是宋代茶的審美,它紮根於儒釋道思想體系,講究的是深層次的、有內涵的、脫俗的、耐人尋味的美,註重的是意境。
於是這個時代成就了建盞的美。建盞的優秀作品的稀有性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則是每一只茶盞都有特鮮明的個性,就如同汝窯、哥窯那些絕不重復的開片。建盞之美則來源於其自然,脫俗,幽玄,枯高,靜謐之美,它與茶的精神內涵不謀而合。
建盞的美藏在深處,老子說「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僥」。黑夜,萬籟俱寂處,萬物寡言,唯有星辰閃耀。
猶如建盞,看似黑無一物,卻有隱秘閃耀的點點星斑,於浩瀚無窮的宇宙中周行運轉,令人產生無窮聯想以及對宇宙自然的極大敬畏。
岡倉天心說過,茶道的本質是一種對不完全的崇拜,是我們在明知人生的不可能中,欲圖完成某種可能的一種細膩的嘗試。一小碗的喜樂,於整個人生,確是極少。當你手握一只建盞,茶湯帶來的喜樂之外,你還有握住,那茶盡後燦如星辰的天際宇宙。
都說,「水為茶之母,器為茶之父」。這份體驗,當然遠異於劉益謙自蘇富比拍得雞缸杯、泡上普洱一飲而盡的爽快。可是,你有看到,在你掌心耀眼於黑暗中的「天目」,那在暗夜海邊閃爍在天空的無盡星芒。有人將建盞那些斑紋與色彩形容成宇宙、星空、霓虹。而這美,都是人類智慧與自然結合的產物,我們在感嘆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物能力,也不能忘記勞動人民古樸的智慧。
建盞之美,在蘊、亦在韻;其韻實為宋韻,美之極也
宋代是中國美學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這一時期產生的理學以及以文人趣味為主導的美學觀點,成為中國傳統美學思想的核心內容之一。
宋代工藝美學以「簡素」、「平淡」、「清雅」為主的基調,貫穿在整個宋代造物製器的歷史中。宋代亦為一個倡文抑武的時代,文人與士大夫的地位隨著當朝者各種重用文人之政令製度的頒布與實施,而日益提高。
既然文人趣味開始逐漸成為影響整個社會文化品位的主流。在鬥茶逐漸於文人階層中被接受,並被視為雅尚之後,鬥茶所使用的器具,應是鬥茶文化的具象表現。
因而作為鬥茶器具的首選之物——建盞,也當之無愧成為有宋一朝文化高峰的代表。
蔡襄《茶錄》說「茶色白,宜黑盞」。鬥茶配黑釉盞的目的就是為了以更好地看出白茶沫,但我想之所以首選建盞,應有更深層次的文化追求。
在宋代美學中,「韻」的地位極高。「韻」最早指聲韻,後用於書畫領域,至於宋代,意義擴大到一切藝術領域,並且作為藝術品的最高審美標準。
韻與美學的關系,如宋代範溫所言
「凡事既盡其美,必有其韻;韻茍不勝,亦亡其美。」
建盞素雅而別致的釉色,予人有深遠無窮之味,特別是「曜變」、「鷓鴣斑」等珍品建盞,觀後余意深長,可謂
「韻者,美之極」。
建盞獨特的美學韻味與宋代點茶鬥茶的興起,在特定的時期產生劇烈碰撞,進而迸發出燦爛火花,終使建盞在宋代盛行一時。
建盞之所以被賦予更多的文化內涵與審美意味,尤以建盞的「韻」令文人趨之若鶩、流連忘返,正是建盞對「黑」的堅守,對「黑得極致」的追求所致。
建窯似乎在用這份執著,這份堅守,用渾然天成的手法造就非陶非瓷,是陶是瓷的「天造茶盞」。其大巧不工的精神,歷經千年風霜,仍不曾銷聲匿跡,反而以極強的生命力在復興騰飛,仿佛過去的許多年,都在默默等待這一偉大的時期,與茶文化的最高峰對接,這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